坦荡荡的“五叔”美少年
—— 高洪胜先生与他的山东快书艺术
（作者：孙立生）
中国曲协山东快书艺术委员会的主任名叫高洪胜。好像他还有不少类似的头衔，诸如，中华曲艺学会副会长、中华山东快书研究会会长等等。这些，在他的“履历表”里只能归类于“重要社会兼职”。他的工作单位及职务是，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政治部文工团的一级演员。每逢演出，主持人习惯称他为“全国著名山东快书表演艺术家”。比较起来，还是山东快书界的“行话”言简意赅：“他是我们的总‘瓢把子’！”其实，“瓢把子”、“舵主”、“大当家的”等，本都是些生动、形象的称谓，但只因它们源自旧时代的江湖，后来统统被现代文人用“旗手”取代了——高洪胜，是一名为中国山东快书艺术的传承、发展，举着大旗冲在前排的战士。
是的，在一个很长、很长的时间段里，很多、很多的曲艺艺人，已经习惯把令观众心情愉悦，使其在轻松、快乐中品味、欣赏的一场场曲艺演出，视同于一次次的“战斗”。于是乎，优秀曲艺家才常常被冠之于“轻骑兵”的称号。我当然不否认这种称谓带着“非常时代”的烙印。但，面对今天观众与市场激烈、残酷的竞争，似乎最需要有责任感和担当意识的曲艺家，以“战士”的姿态去迎接挑战。战士，让我与高洪胜亲近许多。相同的热爱，相近的审美，相似的价值观，让我们成了心心相印的好战友。
曲艺圈里都知道，洪胜先生的辈分高。在山东快书大师高元钧的子女中，他因行五，又是相声前辈常宝华先生的弟子，我得冲他叫“五叔”。其实五叔就比我大30几天。在最讲“礼”的曲艺界，有些比他年长30几岁，亦毕恭毕敬地这般称呼他。五叔长得很年轻，且是典型的美男子。想想，上帝真是公平，因为辈分高了，身边便没几个叫他“帅哥”的。如此，有些暗暗自喜，虽然没人称我帅，但“哥哥”的喊声却不绝于耳。有位给我理发的小师傅，比我女婿还小五岁，却依然喊我“哥”。他说，我得让年轻的“叔叔”心态更年轻。这种心理暗示有效，当天乘公交车，我便让了三回座……当听到别人冲你道声“谢谢”的时候，才发现，“谢谢”有时比“大辈”值钱。当然，最值钱的还是五叔。每逢我等去京，无论为公为私，如有空闲，他倒像个晚辈一般，给我们提包拎箱，远接高迎——年轻的五叔，耳朵里不仅收获了不少“高辈儿”，情感中还储存了许多“高尚”。我人前背后地没少“奉承”他：高洪胜把自己“活年轻了”是种境界。所谓“活年轻了”，是指他年轻得很自然，与流行的包装、整容术等毫无关联。近几年，山东快书把我们两人“粘”得很近。随着对他了解的深入，我对其“年轻源”的发现与判断便愈发极端：高洪胜年轻的面容，得益于他有颗“少年”般的心灵，即，因为心态少年，所以为人自然；因为少年“心情”，所以待人真诚。
受益于自然、真诚的“少年之美”，他的艺术便不落俗套，日渐日新。在曲艺舞台急切呼唤佳作的时候，他才能很自然地放低姿态，以普通演员或选手的身份，很真诚地参加各种演出、比赛。他将人与艺很自然、真诚地交融一起，创演的山东快书新作《许世友一跪毛泽东》、《陈毅吃请》、《军神》、《海盗投胎》等，带给广大观众与业界同仁以新颖与欢喜。令我等战友欣慰的是，这些获得的中国曲艺最高奖牡丹奖、解放军文艺奖大奖的作品，既没让高洪胜满足也没让他驻足。这位“美少年”在艺术智慧的海洋里，依然如饥似渴地吸吮、咀嚼、变化、成长——视野越来越开阔，信念越来越坚定，心境越来越阳光，性格越来越安静，思考越来越深入，情感越来越纯正……他用自己一点一滴的积累，演绎着一个艺术家一生一世的梦想，即，永不“成熟”，艺无止境。
曾在网上收到一个“问卷”说，著名女作家玛格丽特·杜拉斯有段名言：“爱之于我，不是肌肤之亲，不是一蔬一饭，它是一种不死的欲望，是疲惫生活中的英雄梦想。”你怎么看呢？！我答道：爱，如同信仰，它可以让你对自己忽略不计，它能够让一颗高傲的心灵变得平和谦虚，我甚至看到过它把一个家族的概念改造成了团队，它将很多人的智慧、能量凝聚在一起。
如此回答，当然包括潜意识里对高洪胜及其家人，乃至他圈子的了解和判断。因不居住在同一城市，且辈分、知名度又与之有较大差距，我最初印象里的“高五爷”虽不是“高衙内”，却是高高在上的“高二代”。由此，与其交成了朋友，于情于理，我只能属于被动方。只因为有时在报端、杂志发表些盲人摸象类的曲艺见解，不想竟引起这位五叔关注。从此，便接连不断地受他邀请出席山东快书界的许多活动。不仅如此，我还常得到他特殊的照顾与关心。比方，去年到山西出席活动，飞机晚点至夜间零点，他不仅督促、安排车辆深夜接我，且与他长兄高洪顺先生等数人在宾馆门前等候。会议经费紧张，诸多长辈两人一房，而我却享受单间。待我诚惶诚恐，受宠若惊地表示“谢绝”时，他的一番话惊醒我这梦中之人：你是为山东快书发展出谋献策而来，咱们不一样……弦外之音，对我的尊重，缘自对山东快书艺术的敬畏。我若觉过意不去，就应用有见地的“观点”回报山东快书。
五叔在曲艺圈子里是个有尊严的人。他的尊严在当下尤其“奢侈”，因为它的表现不是司空见惯的“狐假虎威”或“装腔作势”，而是与之相反的温和宽厚。这是他通过对别人的尊重所“赢”得的。有回活动，他邀我去做即席发言，后来忽然接到他一句话的短信，问我论文准备如何。因为当时确实忙，所以心底极不情愿。但拒绝的话，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。因为我是个能读懂五叔的人。他极其懂得尊重别人，给我“信息”的时候，我知道他会反复掂量许久。我们彼此的“帮忙”，对象往往不同：他帮的是我个人；我帮的却是山东快书，与他个人毫不相干。有句“人生箴言”说：播下一点高傲的轻视，收获如山的路障；撒一点低微的尊重，收获似海的感激。我揣摩，五叔肯定不读这类“生意经”。因为只能“血缘”里有，尊严才会像他那般自然、真诚与美好。我对学心理学出身的女作家毕淑敏的一段话很认同，她说：“家庭谙熟的把戏并不是消失或是遗忘，而是传承。或许表面上好像几代人已经离散，其实不然。家庭会以一种意想不到的魔力,传递着悲剧或喜剧的性格和命运。这无关法术或者咒语，只同家庭的脉络有关。真的，切莫小觑了家庭的根系。所有发生过的一切都不会消失，只是潜伏。”难怪五叔说，自打被推举为全国山东快书研究会的会长，山东快书便成为他们高元钧家族“家庭会议”的议题，且“家庭基金”也实打实地给予了山东快书许多援助与支持。眼下，五叔的山东快书艺术当然不能与父亲高元钧同日而语；但我却敢说，“高家人”的优秀的品性与口碑，正在实现“薪火相传”。
五叔很爱美，因为他懂美。他的穿着总是很讲究且与形象十分协调。有人说，高洪胜一身从来都是“品牌”，但他却矢口否认。我信他。那年山东卫视《惊喜惊喜》栏目，为他收徒做了期节目。我受命担任他收徒典礼的“司仪”。电视台为了用“奇特”增加收视率，导演让我脱下正装短衫，换上了他们备好的“礼服”。我瞅着镜子里“十三不靠”的我心神不定，明明知道衣服强化了我的不美，但又怕伤害导演张不开拒绝的嘴。转身发现五叔冲我摇头，便附耳上去听他指点。他当时的原话很简单，我用自己的理解将它丰富了，当天的日记是这样写的：“五叔说的有理，衣服不在贵，而在于穿在你的身上对不对。穿衣是一个人的职业、身份、年龄、文化的符号……审美的高度将统帅和决定着一个艺术家的所有。”古人说“修于内自形于外，有诸己能喻诸人”，我觉得以此话比喻五叔之美并非夸张，他因注重内在修养，热爱美，追求美，处处展示美，其形象才气宇轩昂，表演才雅俗共赏。
五叔过生日，我写了几句“过年话”以示祝贺，其中一句是“五叔即无输”。其实谁都明白，人生哪有“无输”的纪录？“不如意事常八九”才与真相更近。我不承认所言“五叔即无输”，是通过谐音“抖机灵”。大多时间，他在我眼里都像是个“不知愁滋味”的大男孩儿。记忆中，他曾向我透漏过快乐的秘方：“咱们的心就是这么大小的容器，就看你用它装什么了。”这话颇耐咂摸，可不，装的快乐多了，烦恼就少；装的君子多了，小人就少；装的简单多了，纠结就少；艺术家装的“闲扯篇”多了，艺术品就少了……我问他：“您这话耳熟，来自网上还是书里？”他笑了：“若说我这人还不笨，那我的聪明就是爱听，会听。要不，咱俩为啥走得近呀？”他这话让我觉得给力。因为爱侃，曾被人讥笑为“话痨”。五叔的话让我拨云见山，且获得启示有三：首先，交流得分对象，“对牛弹琴”是弹琴者的愚昧；其次，要想张嘴，先学闭嘴——处处留心皆学问；第三，“聆听学习”可以回避急功近利的“现买现卖”，只有经过聆听者分辨、过滤，以至于消化之后的观念、观点，才可能留其心底成为记忆，乃至于融入自我。想着想着我自己也笑了：能与智者结缘，嘿嘿……
说五叔少年，还因为他有梦，对明天有无限之憧憬。有位明白女人的人如此告诫男人：“永远不要低估一个女人和你同甘共苦的决心。但也别忘记，一个女人最怕的，是在你身上看不到希望。”换个视角看，曲艺就是让曲艺家倾心的“女人”，曲艺家只有让曲艺看到希望，它才会与曲艺家同舟共济，牵手驶向远方。因为高洪胜有梦，所以才对艺术不断求新，不断总结，不断探索。正是这些“不断”，让他的生命充满阳光与活力，亦赐予他的“女人”以希望。有天，临近深夜，他突然来电问我，是否看过纪录片《梅兰芳》？他似乎并不需要我回答，而是要迫不及待地将他“发现”告诉我：“梅兰芳之前人们叫‘听戏’，只有在梅兰芳加重了京剧舞蹈性与视觉效果后，戏迷们才改变习惯去‘看戏’——我终于明白父亲创造的高派山东快书，为什么主要特点是‘快书戏做’了。他与梅兰芳是殊途同归，都是为适应已经扩大与不断拓展的语境……”那晚，我淋漓尽致地享受了一回“聆听者”的快乐。放下电话想了很多亦很杂乱：想到了在曲艺界尚有些孤单，高洪胜责令弟子不断写各类作业，以实现“做人、创作、理论、表演”，全面协调发展的“授徒法”；还想到了高洪胜积极推广将曲艺“大而化之”的“语言艺术培训”教育，举全国之力编纂《全国青少年语言艺术培训教材》，让“大曲艺”走进“小学校”的事情……所以说杂乱，是因为从高洪胜竟想到了梁启超，之后从床上翻身跃起，打开电脑斗胆将那段梁先生“名言”做了番“篡改”：今日曲艺之责任，不在他人，而全在我少年。曲艺少年梦则曲艺梦，曲艺少年智则曲艺智，曲艺少年富则曲艺富，曲艺少年强则民族曲艺强……
前几天，北京的五叔组织了次朋友聚餐，打电话邀我参加。我知道，吃饭是引子，肯定有要事商量。因为去不成，心情便郁闷。好在遇一挚友给我“化解”：高先生欣赏你不是面面俱到，而是看重你偶尔有些观点挺独到。如此情谊，你何必不写篇短文说说这位五叔呢？！我拍腿喊好：写高先生不难，脑子里的脉络清晰着呢：因为爱美，所以聆听；因为聆听，所以智慧；因为智慧，所以求新；因为求新，所以有梦；因为有梦，所以“少年”啊……